陕西渭南：人民公园的美人蕉正在绽放中

骊泉

美人蕉开了，它擎着娇艳的花，红得如此之烈，如此之鲜，竟使近旁的月季花显出几分灰败的土色来。它抖擞挺立于枝端，花瓣边缘薄如蝉翼，仿佛是被谁精工细作裁剪出来的，竟如丝绸一般柔软垂顺。花蕊深处，俏丽而羞涩地探出点点明黄，恰似美人唇上一点微妙的绛色，含情脉脉。那花瓣鲜红浓烈，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又恍若朝霞凝成一片，红得仿佛要灼痛人的眼睛，更红得使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其茎干青绿而挺拔，高挑直立着，如用整块翡翠雕琢而成，光滑温润，不见丝毫粗糙棱角。然而指尖稍一用力，便有白色黏稠的汁液渗出，仿佛生命体内藏着不易察觉的创伤。宽大的叶子形如蕉扇，又像一条条绿色的手臂伸向空中。叶脉清晰如银线，纵横交错，像一张精密之网，托起叶面那一片碧绿。偶有风雨过后，叶心便浅浅地盛了水，清亮如镜，倒映着天上云影的匆匆行迹，让人疑心碧叶也藏着一片天空。

美人蕉开得最盛之时，每一片花瓣皆伸展饱满，如同用尽了全部力气，将生命举至最高处。这花最喜在清晨绽放，当第一缕阳光悄悄抚过它时，花瓣微微颤动，抖落了一夜积蓄的露珠，露珠跌落尘泥，碎成点点银光。花便在此时抖擞精神，愈发红艳欲燃，仿佛是把暗夜最后的黑暗也吸吮为自身的养料，此刻方得尽兴。

花朵开得如此之盛，极尽艳丽，却似乎已把生命之力尽数挥霍，显出几分憔悴疲惫来。有蜜蜂嗡嗡地飞来，沾满花粉，醉醺醺地跌撞在花丛间，然后飞走了。然而过不多久，那花瓣便由边缘开始渐渐卷曲萎蔫，颜色也褪淡了，显出几分憔悴疲惫来——它开得如此热烈，竟似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待悄然退场。花事如此，竟如美人迟暮，徒留几分怅然在人心头。

然而，花虽凋零，那粗壮的根茎却默默向地下延伸，往深处里钻探，牢牢抓住泥土的深处。风雨袭来时，这看似娇美的植物，茎杆虽摇动如醉，叶子亦被击打得哗哗作响，然而它不轻易折倒，仿佛在泥里扎下了某种倔强的根柢。待到风雨过后，它又倔强地昂起头来，在残损的叶腋处，又悄悄冒出一点嫩绿，预备着下一场无声的燃烧。

美人蕉的花开得红艳似火，倾尽所有地燃烧着自己，终究将繁华与艳丽付与了光阴流转。然而凋零并非终点，它只是将生命之焰暂时收敛，沉潜于厚土的深处——那根茎在幽暗泥土里默默蓄力，如一双不倦的手，在底下编织着另一场盛大的出场。

我们见惯花开是向光明的奔逐，却未料想花根亦在暗中做着不息的长征——这生命所昭示的，岂非是那向下深扎的无声坚韧，才终能托举出向上燃烧的灼灼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