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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山游记
原创驴友:谷子羊
每次驴行归来,不管多累多乏,我都要强打精神,连夜赶写旅行日记。似乎只有这样,那些在驴行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感受和所思考,才能完整地呈现出来,才能真正体现一个“战地记者”的风采。但是,这次逛完二郎山,三天已经过去了,却一点灵感也没有,迟迟找不到动笔的感觉,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文字、什么样的情绪,来记叙我们的二郎山之旅。
我隐隐感觉,写这篇文章的时机也许远未成熟。眼下最急迫的任务应该是好好休息,闭目养神,把从二郎山归来后的腰酸腿疼和疲惫不堪,火速调理恢复,并迅速地从二郎山之旅的阴影中走出来,尽量忘记那痛苦的13个小时。
这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驴行,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整整走了13个小时的山路,往返路程超过了60华里。如果没有这13个小时,我对二郎山的印象应该还是蛮好的。在先一天的下午,吉普车把沉重的行囊一直送到了山根的宿营地,我们19个人,在没有任何负重的情况下,沿着山前的黄狗峪信步漫游。一边是葱笼的林地,一边是清澈的溪水,烈日挡在树荫顶上,凉风迎面轻抚。谈笑间,脚步滑过10里谷地。谷地尽头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农家,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恍若桃源一般。我们的营帐安在宽阔的谷场上,五颜六色,妆出山间的另一种风景。老聂买了一只土鸡蹲在河边拔毛,准备着晚餐的鸡汤;洪斌去山泉帮房东挑水;而我则伙了风队和孤舟他们,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脱光了衣服下河游泳。柯柯拿了相机伏在岸上,想抓拍几张裸照,吓得我们猫在冰冷的水中不敢动弹。丰盛的晚餐之后,在十几个营地灯的照耀下,我们兴致依旧地欣赏着孤舟悠扬舒缓的苏联歌曲和雪松幽默滑稽的藏族舞蹈,然后开始我们永不厌倦的“杀人”游戏,我的杀手气质还是那么差,总也杀不出第一关……此情此景,仿佛是往昔无数次美好驴行的再现,多么浪漫温馨啊!
可惜一觉醒来,所有的美好随梦而去。风队事先约好的77岁的向导,第二天7点准时来到营地,在太阳还未露脸的当儿,带领我们踏着露水奔山而去。二郎山是渭南市区最高的山峰,海拔2490米,因其山高路险,让很多驴友望而却步。我本是个懒驴,不赏自虐,所以驴行一年多来,始终对二郎山无甚兴致。谁知爬了一次草链岭后,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强驴了,不由自主地萌发了到二郎山练练拳脚的冲动。队伍中的孤舟、风队、老张,也都是我这样的心思。老聂是我们的旗手,打着头阵,把红旗高高地举过头顶。他没有爬过草链岭,没有经过高强度的考验,有些无知无畏的劲头,所以在开始的行程里,谈笑风生,脚步飞快,把我们几个远远地摔在后头。
上二郎山,据说有两条路。一条像弓背,一条像弓弦。老向导带我们走的是“弓弦”,路程能缩短10里,但路况极差。说“路况”实际并不准确,因为这条线路压根就没有路。向导手握砍刀,一边走,一边开路。我们尾随着,在一人高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行。我又一次没穿长袖衣服,裸露的胳膊很快被树枝和齿草划出了条条血痕,汗水一浸,生疼生疼。就这,真正的爬山还没开始呢!钻了半个多小时的草丛,只能算是爬山的前奏,才刚刚走完山前的一道小山梁而已。
真正爬山的起点,在溪水断流的地方。刚刚还淙淙作响的流水突然没了踪影,河床兀地收窄,折地而起,像一幅水墨画,直溜溜地挂在山上。向导说,我们就是要沿着这条干河床爬上去。我估摸了一下,觉得山的坡度至少在50度左右。格非说应该是80度。风队夸张地纠正:你们说的都不对,应该是钝角!坡度大还在其次,关键是没有路,每走一步好像都在摸索。一会要绕过石头,一会要绕过灌木丛,实在绕不过去了,就拿刀砍掉拦路的枝条。因为向导本人瘦小,他砍的路也就瘦小,害得我们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总也难钻过去。记得第一次逛太平峪时,感叹过那儿的一段路难走,后来又感叹过草链岭的路难走。现在才发现,它们只是小巫而已,真正的大巫应该是二郎山,颇像李白同志感叹的那样:“行路难,难于上青天”。我习惯走在队伍的后面,往常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二郎山上,我觉得很压抑,因为走在前面的人好像都站在我的头顶,他们踩落的泥土树叶扑棱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好几次我真的担心哪一个冒失鬼万一失脚怎么办?我掏出相机想把这种惊险的场面拍下来,无奈镜头不同人眼,那种立体的感觉总也拍不出来。让人最提心吊胆的是沿途密布的石头,只要踩落一块,滚落下去,后面的人就遭殃了。所以一路上,驴友们不但要小心翼翼地爬行,还得不断地大声提醒别人注意脚下,气氛被这种喊声渲染得异常恐怖,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根本腾不出精力欣赏身边或者远处的风景。我满眼看到的都是横缠竖绕的树干藤条和危情密布的乱石,以及一个个晃动的屁股。
这样的驴行还有什么意义呢?有好几次我都想一转屁股打道回府,不想受这洋罪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人家向导都是77岁的老人了,一路不哼不哈的,你一个年轻人竟然撑不住了!好面子的毛病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我只好咬紧牙关坚持到底了!
走过这段悬挂的河谷,我们登上了木桩梁。站在这里四下望去,透过树的枝叶,可以看到周围很多的山峰矮在我们脚下,举着相机,能以俯视的角度,拍出山尖的形状。凭感觉,这个高度离二郎庙应该不远了。向导说,二郎山啥都没有,过去有过一个庙,供着二郎神。庙前还有个戏台,每年都要唱一出大戏。我想不来那是怎样的情景,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的山上唱戏呢?那么多的人真的愿意爬这么艰难的山路只是为看一场戏么?古代太遥远了,和我们隔了很多东西。我们不理解他们对大戏的兴趣,我想他们也难理解我们这群疯子吃饱了为什么爬山找罪受!
实际上,木桩梁到二郎庙还有近一半的行程要走,而且路况更糟糕。随着海拔的升高,山上的乔木越来越少,灌木变得越来越多。灌木低矮、多丛,穿行期间,不能直身,一路得颔首弓腰。不管你多么小心专注,干硬的枝条总要戳在头上、脸上或者身上,就是隔了衣服,也能划出血痕。和我走在最后的雪松,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强度,显然有些吃不消,大汗淋漓,脸色蜡黄,我只好把他的背包背在了我的身上。本来我就身材高大,在灌木丛里穿行艰难,把包一背,行动便更加痛苦,往往是身体钻过去了,包却被灌木挂住了,一路走着,好像老是有人在背后拽我,费劲得很。有那么几处路段,向导只是用刀在灌木丛中,砍出一个圆洞,小得好像只能容我钻过一颗脑袋,要命的是还紧贴着地面。我端详半天,找不到钻过去的办法。还是孤舟聪明,给我示范,先做一个俯卧撑,然后匍匐着爬过去。可怜我的肚子,在一次次的匍匐中,被极度地挤压,像上刑一样难受。匍匐和蠕动有什么区别呢!行进的速度因此大受影响,我们四个懒驴经常被摔出老远,隔着灌木丛,看不到大部队的影子,一次次地迷路,一次次地呼救。
下午一点,我们终于登上了二郎山的山顶——一个只能容四个人并立的小小石头。奔波一路,受罪一路,我们就是来看这个破石头的么?那一刻,失望和沮丧的情绪让我顿然无语。我站在山顶,被人摄影,面部做不出木然以外的任何表情。草链岭我也受了不少罪,但我听到了群鸟的歌唱,看到了高山草甸,在宽广的山顶一览了众山的渺小,我是有收获的,觉得不虚一行。可是二郎山啊,你之于我的是什么呢,二郎庙么?20米以外的确有个庙,可惜是一处遗址了,连院子的石磨都长满了青苔,窑洞更是坍成了一堆乱石。二郎神已不知所踪,这个民间流传最广的战神,据说在大炼钢铁的时代,被撵走了。没什么遗憾的,全国到处都有二郎庙,走在哪儿都有它歇脚的地方。何如我等,偌大的山巅,竟然找不到一处宽敞就餐的地方,我们只能匆匆而上,又得匆匆而下了。
常言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放在二郎山身上,再也确切不过了。健康之旅也算阅山无数,还没有那座山拦住过归程的脚步。但在2008年7月6日,二郎山让这支队伍变成了一群蜗牛。从山下往上看,路像天梯;而从上往下看,路向深渊。如果不是茂密的植被遮住视线,没有人能面对这样的坡度而从容无恐。上山时,我们的感觉多是艰难,而下山时,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泛起的却是恐惧。每走一步,脚底都在打滑,随时有哧溜下去的危险。我们只能蹲在地上,把身体最大限度地往后靠着,一点一点往下溜,而且一个人和一个人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一人失足,定当殃及众人。马不停蹄的奔波,体力早已透支,双腿一会发硬,一会发软,总也不听使唤。明明看着那块石头可以落脚,一抬腿,却伸到了另一个地方,身体腾地失去重心,被重重摔在地上。从木桩梁到山脚,我一路被摔倒12次,身上留下大小22处伤痕。好在每次栽倒都没什么险情,除了疼痛,心倒没被怎么吓着。不像风队,过一个石板时,脚一滑,身体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要不是情急之下抓住旁边的一棵树,早都飞到悬崖下边去了,虽是有惊无险,风队却吓得半天不敢再挪步。当兵出身的老聂,经常吹嘘自己的好身板,下山却走在我的后面,一路拿屁股蹭着溜,把裤子磨出了一个大洞。上山高举的旗杆,下山时成了他的拐杖,红旗被稀泥抹得五麻六道。
跟着健康之旅逛了一年,曾经很为这支队伍骄傲。但是从二郎山下来,这支光荣的队伍变成了游兵散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它是如此地落魄,一路上鸦雀无声,个个面呈疲态,好像刚刚吃了败仗,看不出一丝斗志。在山下,我问风队感受如何?风队说,打死也不来了!他又问我,这次游记怎么写?我说刚想了个标题:拜拜了,二郎山!他说太好了,他妈的就是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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